一座城,自有它的歷史與文化。上海,歷經中國近現代社會的激蕩與變遷,也自有其宏大的敘事。在“讀史老張”
一座城,自有它的歷史與文化。上海,歷經中國近現代社會的激蕩與變遷,也自有其宏大的敘事。在“讀史老張”看來,這些宏大敘事,是由無數個人文故事和歷史細節組成的。
(資料圖片僅供參考)
“讀史老張”本名張國偉。文史作家,媒體人,復旦校史研究者。出生于上海,畢業于復旦大學歷史學系。曾任高校教師、媒體編輯?,F任復旦大學檔案館特聘研究員,上海市作家協會會員。
“讀史老張”開設“讀城”專欄,讓我們和他一起,去探尋上海、閱讀上海、親近上?!裉炀蛠怼白x”一下蝶變歸來的長白新村228街坊。
5月16日下午,我參觀了長白新村228街坊。這個街坊,原先是長白新村“兩萬戶”群落,現在是網紅打卡地。在這里,原汁原味保留的“兩萬戶”房子,修舊如舊,很有歷史厚重感。
長白新村228街坊鳥瞰。讀史老張攝
上海解放初,為了改善產業工人住房,市政府在普陀、楊浦等覓地,建造了統一的工人新村。這種新村,仿蘇聯集體農莊樣式,兩層磚木結構,有公用廚房(灶披間)和廁所(馬桶間),可供兩萬多戶家庭居住——“兩萬戶”由此得名。
我父親告訴我,我出生時,家里還住在楊樹浦路富祿里(我至今不知富祿里位于何方)。后來,單位里分了房子,就住進了控江新村“兩萬戶”。我的童年,就是在“兩萬戶”度過的。
“兩萬戶”舊貌。楊浦區檔案館藏
近些年,我讀過不少有關“兩萬戶”的描述。在我看來,金宇澄的長篇小說《繁花》,刻畫得最入木三分。其中,他寫“兩萬戶”里的各種聲音,簡直出神入化:“兩萬戶”到處是人,走廊,灶披間,廁所,房前窗后,每天大人小孩,從早到夜,樓上樓下,人聲不斷。木拖板聲音,吵相罵,無線電聲音,拉胡琴,吹笛子,唱江淮戲,京戲。鋼鐘鑊蓋,鐵鑊子聲音,斬餛飩餡子,痰盂罐拉來拉去,倒腳盆,拎鉛桶,拖地板,馬桶間門砰一記關上,砰一記又一記……
這些聲音,合成了一曲“兩萬戶交響曲”,確實鬧猛。不過,這聲音并不是同時發出的。假如同時作響,這日子哪能過得下去?
作者記憶中的“兩萬戶”。讀史老張手繪
在我的記憶里,“兩萬戶”里難聽的聲音有,悅耳的也不少。那時,少兒不學鋼琴、小提琴,大人也買不起,“兩萬戶”自然沒有鋼琴小提琴聲。但有一種琴聲,倒是經常能聽到,那就是“鳳凰琴”。這是一種木質玩具琴,長約兩尺不到,左手撳音鍵,右手用塑料片刮琴弦,也能發出美妙音響。有一陣子,鄰居小孩都在玩“鳳凰琴”,我也央求母親買過一架,彈呀彈、刮呀刮,叮叮當當,自以為是仙音。后來,鄰居小孩又流行起了吹口琴,我也跟著學,跟著吹。這一吹,還差點“吹”進當年的“‘五七’音訓班”……記得隔壁6室里的三兒子,好像會吹笛子,經常帶一幫朋友來吹拉彈唱。
有一個夏天的夜晚,他們在“屋山頭”(“兩萬戶”外墻一側)草坪上開納涼晚會,10室的女兒唱“聽奶奶講革命英勇悲壯”,三兒子和他的朋友們吹笛子、拉胡琴、敲揚琴,還打三角鐵伴奏,好不熱鬧。這,大概是我童年欣賞過的最早的“草地音樂會”。
據《繁花》敘述,“兩萬戶”每個門牌十戶人家,五上五下,底樓五戶人家,分別是1、2、3、4、5室;二樓五戶,是6、7、8、9、10室。阿寶家住4室,我小時候住在9室,“正好”是在4室的樓上。阿寶家隔壁的四戶鄰居,2室、3室是蘇北人。從金老師的白描文字中,我似乎能聽到他們講方言的聲調:2室阿姨講蘇北上海話說,妹妹,你家里,最要緊的東西,忘記掉了。阿寶娘不響。2室阿姨說,煤球爐子。阿寶娘驚訝說,此地用煤爐。2室阿姨說,嗯哪,洋風爐子,也可以滴,我才剛,一件一件看你家的家當,沒得煤球爐子,也沒得火油瓶子。阿寶娘愁容滿面。3室嫂嫂講蘇北話說,用我家煤爐子,下點面條,快的……
現在保留下來的“兩萬戶”房子。讀史老張攝
上海海納百川,“兩萬戶”有容乃大。當年,我們家樓上五戶人家,三家是寧波人,一家是本地人,還有一家是蘇北人。所以,我既會說本地話、寧波話,也會說一點兒蘇北話。若干年前,單位開年會,同事安排我用方言朗誦一段影視劇臺詞,我就選用蘇北話讀。事后同事問我,你是蘇北人嗎?我說不是。那你為什么會說蘇北話呢?我沒說,我的蘇北話,來自“兩萬戶”的熏染。
我小時候的“兩萬戶”,“吵相罵”確實有過,但只是偶爾發生,并非家常便飯。如今,長白228 街坊里的“兩萬戶”,靜靜地佇立在那里。我從樓下走到樓上,沒聽到一點兒動靜:“兩萬戶”也不響。
“兩萬戶”老住戶到228街坊打卡。讀史老張攝
它們有過優美動人的“鳳凰琴”旋律嗎?有過魅力無窮的南腔北調嗎?有過“吵相罵,打小囡,罵老公”嗎?有過“轟隆一聲巨響”嗎?
也許有過。只是,人們常常選擇遺忘。
編輯:奚宇軒
資料:學悅風詠書社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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